张文广:北大中国法法律硕士,美国法法律博士(J.D.)。2012年加入法务部。目前常驻东南非。工作之余热爱旅游和摄影。喜欢在充盈的工作和生活中,发现并享受简单的快乐。
我的岗位角色是驻外法务,佐助公司坚守一方天空。天天接到不同的新任务,感受不同的新挑战。内心概念的版图里,一直把这个角色,比作一个镖师。武侠小说上写,走镖押镖,看家护院,都是刀尖舔血的刺激:行走的是险途,倚靠的是功夫,押运的是重担,负载的是责任,塑铸的是忠诚。
三年多的时间,我从一个满脑子灌满法律知识、只会纸上谈兵的法律系学生,成长为一名能够善用法律思维解决实际问题的职业法律人。期间,经历了不少项目和案件的实战洗礼,在一次次沐风栉雨中积累沉淀,我一路飞奔成长,蛹变蝶飞,磨练出坚硬的翅膀。而今,在东南非这片神秘而又充满生机的大地上,面对着20多个国家和地区繁复的法律事务和内外环境,如履薄冰,枕戈待旦。
刚刚进入部门,脑袋中还盘旋着大队培训中罗文的故事,就接到了一个棘手的任务:加入法务专项组,协助识别梳理某客户高达数亿美金融资项目的法律风险,并提供后续风险规避措施。面对这样一个金额巨大的项目,我心里有点儿打鼓,担心自己不能给出专业的分析,害怕漏掉某个关键点而致使建议偏颇。但这是我的第一份重要任务,我暗暗告诫自己,不能服输,一定要像罗文一样,找到丛林中的加西亚。
在导师的精心教导和同事的耐心帮助下,我很快适应了项目组的快节奏。一方面,我仔细研读相关法律规定,以弥补对于融资法律专业的不足;另一方面,我把足有半尺厚的英文项目材料字斟句酌,仔仔细细地磨了多遍。期间,遇到不熟悉的专业术语,马上翻阅工具书或请教同事。同时,与项目组和业务部门的同事反复沟通、确认项目细节和需求。
经过一周多来的钻研,在对事实确定清楚并对相关法律成竹在胸后,我很快就输出了法律风险分析。法律专项组输出的报告建议和措施被采纳,项目风险得到了有效控制,我们的工作也得到了业务部门的认可。
这次是一个开端,也通过这次项目的精益求精,我成为部门同事眼中类似项目的半个专家。将法律专业知识付诸实践,转化为生产力,这种痛并快乐的体验,让我至今难以忘怀。
东南亚某国A运营商欠我司1.5亿美金成功回款案件,欧洲某破产案件,欧洲某终端索赔案件……在试用期里一个又一个重大案件的参与处理中,我快速锻炼和提升,并通过了部门的严格考核。在近一年的机关与海外出差历练后,我顺利通过部门竞聘,外派到东南非。
在这里,英美法系和大陆法系错综交揉,本土规则与部落习俗交相辉映。既有司法体系相对独立,执法相对严谨的国家,也有司法、行政交织,腐败极其严重的地区。在深感到压力和挑战的同时,我也不由自主地兴奋着:这不正是一个可以将法律知识运用到不同实践的大好机会么?
到达非洲前后,我参与了公司有始以来第一起英美法系下主动起诉对方并获胜诉的破产案件。整个项目欠款,从我司2009年第一次正式催讨,直到拿到破产胜诉判决,整整历时了5年。我司2008年与B国的新牌C运营商签署了网络建设合同。合同履行过程中,因运营商资金链断裂,前前后后拖欠我司数千多万美金。每次催要,C都以种种理由推诿与搪塞,最终经过综合评估,我司2010年决策主动采用法律手段捍卫权益。但是,公司在B国对其提起的破产诉讼遭到了该运营商有强硬政府背景的本地幕后股东的极力阻挠。对方进行了多轮明枪暗箭的攻击,甚至后来,案卷在当地受理的法院竟然离奇地“失踪”了,案件一度陷入僵局。
作为镖师,怎么破?
非洲的江湖是复杂的,这注定了司法诉讼的过程必然也是诡谲的,充满恩怨情仇;也决定了作为镖师的法务人员,必须随时学会使用各种武器进行立体作战。针对上述案件,经过综合评估,2013年我们决定独辟蹊径,开辟第二战场,利用C运营商海外股东的连带责任承诺作为突破口,在该股东的注册地——英属开曼群岛,果断对其提起破产诉讼。
法律诉讼,讲究的是实体法与程序法并重,甚至在一定程度上,英美法系国家对于程序法的适用要求更高。这就要求,我们必须要按照开曼当地的程序法、相应的证据规则及颗粒度要求,再次进行梳理调整。这是一个有别于B国诉讼程序的要求,需要我们对证据链条进行重构。项目时日已久,当时的诸多关键参与人,要么已调任,要么已离职,如何再次准确还原项目的种种细节?如何按照开曼的规定准备证据?如何确立我司债权?策略有了,但这些难题马上横亘面前。
一方面,我仔细研读了所有合同文档以及前期已梳理出来的邮件、纪要、单据、函件,按照开曼法律要求搭建起事实框架;另一方面,为进一步夯实细节,我向信息安全部门申请调阅、分析了更多的相关历史邮件,通过各种渠道辗转找到已调任、离职的项目关键参与人多次沟通,尽最大努力重构证据链。同时,充分发挥外聘律所的经验优势,力求保障向法院提交的诉讼材料中的主张、论述严丝合缝,切中法律要害。另外,我也把开曼的破产相关法律、法院判例以及法院程序性规定进行了深入细致的学习。
经过与对方的多轮PK与庭辩,我们从细节处逐一攻破对方的主张,情与法同步发力,一审成功说服法官接受了我们的全部诉请,判决C运营商的海外股东破产,成功地让法院认可了我司主张的本金3400万美金的债权。为后续进一步确认剩余债权并进而实现债权奠定了良好的开端。然而,故事并没有就此打住。对方不甘失败,提起了上诉。在二审庭前答辩阶段,我司继续全面乘胜追击,同时巧妙利用对方程序上的一个时间瑕疵,再次说服上诉法院作出对我司有利判决,全面驳回对方上诉请求。
尝到胜利的滋味,我的心里五味杂陈。我相信,绝大多数奋战在各个岗位的华为的英雄们,不管轰轰烈烈,还是默默无闻,都会如此这般的感同身受。虽然追逐成功的过程,布满了荆棘和艰辛,但经过努力而最终尝到胜利喜悦后的充实,让我由衷地感到幸福满满。
五彩斑斓的有趣法律故事,如此这般,在那有硝烟或无硝烟的战场里,在狼奔豕突的岁月夹缝里,或高尚,或诡谲,次第喷薄横生,个中酸辣苦甜,我无暇驻足品味,又已匆匆上路。
法务人作为公司运营的保镖卫士,随时随地亮出矛和盾。一边是建设防御,一边是战斗进攻。每一矛戳出来,都缀满雄风铁韵;每一盾挡过去,都沾满热血军魂。我知道,我不是罗文,但在特定时刻,我告诉自己,我必须就是罗文。非洲两年多的常驻,是一个刚刚的开始,而我平凡的日子,公司蓬勃的经营,还要一如既往地在丛林法则的支配下,波澜壮阔地狂奔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