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走出校园的我,拥有了职场第一个标签——华为人。
作为公司区域财经的一名新兵蛋子,从入职之日我就做好了奔赴海外的准备。我渴望在更广阔的天地中建功立业,希望在人生的旅途中留下一份难忘的回忆,梦想用青春热血编织人生的锦绣华章。
在通过南部非洲地区部CFO的面试后不久,2013年7月26日,伴随着机舱内一阵雷鸣般的掌声,飞机缓缓降落在刚果布首都的玛雅国际机“站”,我的非“漂”生活就此拉开序幕。
初出茅庐担重任
来刚果布代表处之前,代表处CFO老梁和我沟通岗位细节:“你将同时担任办事处项目财务、国家财务及子公司财务3个职位。”我一听,顿觉非洲果然舞台宽广,我这个“初生牛犊”责任重大,恨不得早点到岗大干一场。上班第一天,领到工作名片,一看,上面印着“HUAWEI TECHNOLOGIES CONGO CFO”,一股自豪感和责任感油然而生。我默默地告诉自己:虽然现在我还算不上一名标准的CFO,但我一定会在最短的时间内补齐差距,支撑好办事处经营。
初到一个陌生的国家,困难肯定少不了,这一点是早有心理准备的。好在同事们都很有耐心,详细地为我讲解办事处的各项事务,工作很快上手。但同时兼任3个岗位,工作繁杂,有时恨不能生出三头六臂来应对。
当时正值机关项目财务全面推行PFM(项目经营管理方案),我也风风火火地卷入新方案落地的工作中。除了财务流程自身需要适配的工作外,还要赶在业务例会上,向业务相关部门宣讲公司对项目经营管理的新要求。与此同时,我还要处理办事处平台大大小小的财务问题,大到办事处整体的KPI预测,关键项目的经营分析,小到员工差旅费的报销核查,供应商的付款核查等等。在不间断处理办事处财务的同时,我还得利用一切碎片时间加强“内功”,自学子公司财务的知识,弥补能力短板,支撑子公司的合规运营。
就这样边学边干,有很长的一段时间“每天睁眼就是上班,闭眼就是下班”。虽然要比熟手们付出更多的努力和时间,但时间不会亏待努力的人,一年下来,我这个“菜鸟”也踏实保障了办事处业务的正常运转,并顺利完成办事处重大融资项目的收尾工作,当年还被地区部授予了“业务新锐”的称号。
忙碌且充实中度过了在非洲的第一年,还第一次经历了在异国他乡的春节。记得国内除夕那天早上起来,我给远在东北的爸妈打电话,听着他们的声音,乡音袅袅,父母情切,一股孤单落寞的感觉涌来,我赶紧挂了电话。也不想被春晚节目煽情落泪,和同事们聚餐的时候,我故意多喝了点酒。晕晕乎乎一觉睡过去,再睁眼的时候已经是国内正月初一的下午了。扛起便携(电脑),加班去!
“冻我的钱?不答应!”
2014年的一天,本地出纳从银行给我打来电话,声音透出焦急:“我们的账户被冻结了!”我有点懵了,在此之前,我们从未收到任何官方通知。
我立即赶到银行询问。银行主管说是当地国库的要求,但不肯透露谁是国库负责人。我赶紧联系负责当地公共关系的同事,几经周折找到了国库负责人,并希望对方给我们一个合理的解释。看我的态度坚决,负责人才不太情愿地从抽屉里拿出冻结通知函,解释说:“税务局要求冻结华为账户,通知函还没来得及送过去呢。”
刚果布地处中非,2008年华为在当地设立子公司,2013年实现年销售额近X千万美元。自子公司成立以来,当地税务局屡次以各种没有法条支撑的理由向华为开出罚单,几年下来累计罚单总额高达X百万美元。针对这部分历史税案,我们遵照当地法律,已经缴纳了押金,同税局进入了理论抗辩阶段。根据当地法律规定,在税案没有结论之前,税务局无权冻结企业账户。
事不宜迟,我赶紧打电话给公司税务顾问分析对策。简单沟通后,我们达成共识,首要任务是确保资金安全。同时要尽快解冻账户,保障子公司的正常运营。鉴于此,我和税务经理立即撰写了四封正式信函。其中一封发给国库,说明当前税案进展,不同意其转移资金的行为;一封发给税务局,要求其解冻账户。信函发出去之后的第二天 ,我们收到国库的反馈,答应不会转移资金。钱算是暂时保住了。但发给税务局的信函迟迟得不到回应,给税局负责人打电话也总是处于无人接听状态,而子公司已经积压了多笔待付款,其中包括员工的工资。
“冻我的钱?我不答应!”情急之下,我决定“硬闯”税务局“堵人”。
那天一早,天下着大雨,我抱着一本可以支撑我们观点的厚厚的当地税法书,带着税务经理直奔税务局。接待人员听说我们来自华为,告知我们负责人在开会,没时间见面,也不同意我们在办公室等待。我“赖”在门口不走,他们很快叫来两个保安把我们“请”到院子里,催促我们赶紧离开。我们还是不走,暴雨如注,我们就在院子里撑着伞继续等。从早上9点一直等到夜里8点多,终于见到了负责人。原以为终于等来了救星,正打算开口,就被他的贴身警卫“请”出了税务局的大院。
我们完全没有机会抗辩,无奈之下只能升级问题求助。我们想尽办法联系上了税务局的高层领导,经过详细专业的抗辩,他们最终同意解冻了我们的账户。通过这件事,我逐渐摸清了当地税局的部门架构及职能,以及税局和国库联合运作的规则,为后续税案的关闭探明了道路。
“Huawei good! Regen good!”
账户“冻结”危机结束后,经过多轮交涉,我们的税案终于得到当地政府的关注,当地财政部专门委派税务局法庭庭长主持华为历史税案的审理工作。代表处也紧急成立了刚果布历史税案关闭小组,我们还从地区部和机关呼唤了智囊团作为我们的炮火。
研讨前期阶段,以庭长为核心的税案审理组的态度比较强硬,很多时候沟通起来毫无回旋余地。但我们吸取了之前硬碰硬的教训,非常注重双方友好关系的建设。一次会议间歇闲聊,庭长无意中提到他的孩子正在申请留学中国,但申请的网站上面不少内容都是中文,他们看不懂,不知道该怎么申请。这对我们来说不是举手之劳么?我立刻提出想帮助他。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我白天和他们“死磕”税案材料,晚上准备留学申请材料。由于与国内时差6个小时,我每次只能等到当地凌晨,国内上班的时间和学校联系,最后成功申请到了留学名额。这之后,庭长和我们沟通态度缓和了不少,沟通顺畅了很多。
虽然态度有所改观,但税案关键的还是业务的审理,而这是最大的难关。税案审理组不是很了解华为复杂的业务场景,经常对一个简单的业务场景提出诸多疑问,每次我们都要进行详细的解释和说明。比如像基站、备件、管理服务等这类专业名词,即使花了很多时间来说明,对方还是不太了解。这样磕磕绊绊下来,几个月的时间过去,税案还是没有实质性的进展。我很着急,这样下去可不行,有什么更简单明了的方法能让审理组看懂华为的业务呢?口头和文字描述总是比较枯燥抽象,如果他们可以实地看看华为有哪些业务场景,如何开展业务,理解起来会不会更容易?我向代表处领导提出这一想法后得到了支持。
随后,我们建议税案审理组实地考察华为,近距离了解华为的业务。2015年7月,税务审理组来到华为深圳坂田基地,经过几天的考察,税案审理组对华为有了更清晰的认识。考察结束后,庭长一改往日的“冷酷”,有些激动地拉着我手说:“Huawei good!Regen(我的英文名)good!”
回到刚果布后,随着审理组对业务场景的逐渐熟悉,机关专家团也给予了有力的支撑,税案的审理过程逐渐通畅。一个月后,税案取得了突破性的进展,成功关闭刚果布9个历史税案中的6个,将税务的风险敞口从当初的X百万美元降至15万美元。
“耶,拿到啦!”拿到关闭函的那一刻,我激动得大声喊了出来,第一时间冲到办事处主任老李的座位处,告诉了他这一好消息。“好样的!晚上庆祝一下,多喝一点。”老李习惯性地竖起大拇指说道。和小伙伴们彼此举杯庆祝间,回想过去的两年,曾经无数个梳理税案细节的夜晚,无数场针对税案的辩论,无数次与客户的沟通,一幕幕浮现在眼前,一切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2015年末,由于工作调动,我来到了南非,承担地区部项目财务平台工作,主要负责项目“四算“(概算、预算、核算、决算)标准动作管理及流程内控。从办事处到地区部,接触的层面不一样了,看项目的视角不同了,我对项目财务工作也有了新的认识。
以前并不是很了解标准“动作”背后的含义,深入学习下来,发现其实所有的指标管理都是在帮助一线识别异常项目和问题,作为一线CFO,要更多关注问题项目,找出根因,输出可行的策略,并最终解决问题。这半年,我如饥似渴地理解着地区部的业务,努力引导所有的项目有序运行,让项目更通畅。
海外的“第三类”感情
华为三年,除了收获工作经验和人生经历外,更重要的是结识了一群朋友。说到朋友,我们通常会把两种情谊视作经典:一是同窗情,一是战友情。在海外,我觉得还要再加一种“情“——外派情,特别是在刚果布这种吃、住、工作都在一起的区域,同事之间的感情更加真挚淳朴。这不仅仅是靠时间的积累,更是靠一件件同甘共苦的经历“浸泡”出来的。
印象最深的是,2014年年末的一天上午,大家像往常一样在办公室忙碌。突然有个靠窗的同事发现,街道上几乎所有人都向出城的方向狂奔,紧接着一辆辆满载士兵的装甲车向总统府方向疾驰,看起来很不寻常。很快我们得知当地发生了内乱。接着,爆炸声开始从远处传来,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第一次经历这种事,大家都有些紧张。我们快速聚集到一间远离窗口的小办公室内,避免流弹的袭击,也等待冲突的平息。大家互相安慰着,有同事还开起玩笑,缓解大家不安的情绪。
等到下午,爆炸声越来越密集,毫无停止的迹象,办事处经过充分的沟通和准备,决定将大家转移到远离城区的安全区域。一开始大家在车上都默不作声,车里安静得有点压抑。突然炮声响起,吓得物流经理一个哆嗦,旁边的产品经理见状,赶紧讲起了他最擅长的冷笑话。大家在笑声中也没那么紧张了。还有人说,我们现在体验的是战火纷飞的感觉,以后大家就是一起经历生死的兄弟了。
除了这种危及人身安全的非常时刻,平常在工作和生活上遇到困难了,也是身边的这群弟兄互相照顾。记得一次凌晨我突然发烧,手边也没有退烧药,我便随口在微信群里问了一下谁有药,十来分钟后,产品经理小林气喘吁吁地敲开我的宿舍门,递过刚从药店买来的退烧药,第二天早晨还特意送来了早餐。
就是这样一个个温暖人心的瞬间,交错着铸造了彼此间沉甸甸的情谊,像老树的树根一样,牢牢地将一群人的心系在一起。
“结”多了就成了网
经常有人问我在非洲苦吗?我通常反问:“你说说什么是甜呢?”跟第一批来非洲的老领导聊天,他们说起当时的生活,我觉得那才真的是苦。而公司逐年加大对艰苦区域小环境改善的力度,确保大家在海外有一个比较好的工作生活环境,我们的日子并不算“苦”。
我初到刚果布的时候,当地疟疾还比较严重,每到冲刺,兄弟们熬夜多,难免会“中招”。集中处理税案的那一年,我连续得了三次疟疾,兄弟们还给我起了个外号叫“拼命三郎”。虽然生病的时候也挺难熬,但熬过去,看着通过自己的努力,问题得到解决,业务得到保障,说实话心里还是甜的。
苦与甜,更多的是我们内在的一种感知。我见过没鞋穿但脸上挂着最美笑容的非洲孩童,也见过挥金如土却感叹生活无聊的富翁。什么是甜?或许在你不知道什么是苦之前,永远都不会知道什么是甜,也不会去珍惜自己拥有的“甜”。感谢公司给我经历这些事情的机会,也感谢努力扛下这些“苦”的自己。如果再选一次,我还是会来非洲,在非洲不苦。
任总说过,人生要时常给自己打个结,结多了也就成了网。感谢在非洲遇到的每一个“结”。青春梦,非洲结,期待下一个“结”会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