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下一个倒下的会不会是华为》修订版即将推出。整个修订过程历时三年,作者先后访谈了136位华为中高层管理者,访谈整理稿多达300余万字,并在此基础上对原著进行了超过60%的增删。可以说,这是一本关于华为的新作。以下为摘录:
1990年,23岁的胡厚崑大学毕业,第一份工作是在华为做维修工程师,任正非要求所有的销售人员先从做维修工程师开始,这对那些自视甚高、头脑中充满了知识的优越感的青年大学生们来说,是一道心理挑战关。
华为董事会秘书江西生,20多年前登门拜会某县邮电局局长,推门进去,正眼都不敢看对方,满面涨红地将公司资料放在局长桌上:“局长,这是我们公司的材料。”未等对方答话,转身就跑出了门……十几个月后,他竟然是华为第一任市场部负责人,胡厚崑、毛生江等都曾经是他的“徒弟”。
“会傻笑吗?”前华为北非地区部总裁彭中阳对一位个性内向、英语也差的员工说,“不会讲,不敢开口,就对客户傻笑啊”,笑是快速拉近人心距离的丝线。这位80后的新员工居然真这么做了,见了客户就是满面笑容,结果,深获客户认可,也很快拿到了合同。
脸皮就是这样磨厚的,意志力也是这样一步步地变得坚韧起来,从而个性也变得粗糙和“匪性”。华为早期有八大“土匪主任”:“喜群居,吃杂食”,“大碗喝酒,大口吃肉”,敢拍胸脯,能打硬仗,不惧权威,敢于抗上,爱兵切也用兵狠……他们在进华为前,大都是国内名牌大学的优秀生,或者是国有企业的业务骨干,也大都属于“秀才型”的气质,但在华为,他们却变成了“战士”,个性中大多嵌入了某些英雄或“枭雄”的做派。
秀才到“战士”,是个人“华为化”与被组织化的重要阶梯。对华为来说,简言之,大浪淘沙。要在恒河的数亿颗沙子中筛选、淬炼出“脸皮厚”、神经粗糙、个性坚强的“钻石”和“金子”。华为一茬一茬、一波一波的“秀才”们,包括今天的80后、90后,大都是这样被“改造”了的,他们是华为概念上的“战士和将军”。
华为公司首席管理科学家黄卫伟和任总一起与2014年金牌员工代表在深圳华为基地A区天鹅湖畔合影。
20多年来,华为的“将军”、“统帅”序列中,积淀了数百位、上千位这样的枭雄式人物。那么,作为领袖的任正非是如何将他们的雄心撑得大大的,又如何将个体的意志张力,化作群体的凝聚力与战斗力?
是普遍持股制吗?是金钱吗?不可否认,在一个以追逐利益最大化为目标的商业机构中,员工对财富自由度的追求是最基础的人性动力,华为27年的急剧扩张式发展,重要前提之一就是形成了一套“以奋斗者为本”的财富激励和财富分配机制。
但仅仅是“银子”分得好,那只能是“乌合之众”。聚散皆因财,组织则无魂;无魂则忽聚忽散,难以持久壮大。华为最核心的精神动力机制之一是:吹大牛——坐而论道。
郑宝用是华为曾经的“2号人物”,我问他:你对任总的第一印象是什么?郑宝用答:“太能吹了!”我接着问:那么你呢?郑宝用笑着说:“我比他更能吹……”
这是一个“夜半吹口哨”、互相壮胆的华为时代,也是一个非常好的建立信心的时代。华为创立之初的前10年,每到晚上9点左右,任正非几乎是经常性地端着一个大茶缸,来到研发人员简陋的办公室,把大家叫到一起“坐而论道”,20多岁的小青年们被任正非一通激励:“你们好伟大啊!你们今天干的事情比贝尔实验室做的事情还要伟大……”年轻的工程师人人清楚,贝尔实验室是美国的“科技心脏”,但每个人都被一种强大的气场所感染,然后,“吹完牛,就觉得浑身有使不完的劲”,接着去加班、去奋斗……有时夜里很晚了,“老板又把大家拉出去吃夜宵,又是一起豪气冲天……”
20年之后的2014年,美国的贝尔实验室衰落了,华为成为全球百家最具创新力的公司之一。
耗资数千万元的电磁兼容实验室
“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1993年之后的持续多年,华为每年的销售额都翻番增长,每到确定下一年的销售目标时,大家都普遍认为“不可能完成”,但每次都能够突破整个组织心理的天花板极限。长期主管市场体系的胡厚崑说,“每年都是拍脑袋定目标,年年都完成了”,所以,每到年底市场部开大会时,市场部的几百人、几千人集体站起来唱一首老歌:《真心英雄》。
什么叫组织愿景?说到底,是一种组织牵引力。为什么那么多优秀的知识青年们愿意追随任正非,那么多“枭雄式”的“李云龙”们愿意集结在统一的旗帜下,向着同一个目标前进,就是因为这个目标或者愿景足够远大和宽阔,能够寄托和容纳他们的个人雄心、远大抱负、成就感。
这个愿景是如何产生的?吹牛,论道;先是一个人讲,一群人将信将疑;反复地讲,少数人信了;持续地讲,更多人也信了;20多年不厌其烦地讲,10多万人被卷进“晕轮效应”中,结果这个吹出来的“牛”或者“愿景”就被衍化成共同的组织情绪。
青年人的天性非常适合集体无意识哲学。但青年人的狂热如果总是被“乌托邦”的幻觉所击碎,被“海市蜃楼”所警醒,他们也最容易走向集体的反叛和个人主义的疏离。所以,组织的愿景必须宏大,这样才能点燃青年人心中的火焰;但组织又必须将愿景付诸行动,付诸个体激情燃烧之后的奋斗;唯有个体融入群体之后的一致奋斗的行为,才有可能使“吹牛”变成现实,使“不可能”的未来变成实实在在的“通天塔”。